当一个语文老师,在初一那一年,我需要把自己活成一个守望者
【来源:易教网 更新时间:2025-12-30】
课前的两小时
晨光往往从办公室东面的窗子斜进来,刚好落在摊开的课本与教案上。那时,整个校园还浸在一种半透明的寂静里。这种寂静,是属于老师一个人的。
我翻开书,不是读,而是“看”。看什么呢?看这句话为何要放在这段的开头,看那个标点是否蕴含了某种呼吸的节奏,看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副词,底下是否藏着作者全部的委屈或骄傲。这不是备课,这近乎一种考古。
把“教材的基本思想、基本概念”这些话翻译过来,就是这样的:你要在这白纸黑字的遗迹里,触摸到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
常有老师问,如何才算“吃透”一篇课文?我的笨办法是,让每个字都从纸面上站起来,在脑海里排一出默剧。这“出”字用在这里是什么动作?那“似乎”里含着几分确凿、几分犹疑?
当《春》里说“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你得能看见那片土细微的颤动,能感觉到那种“偷偷”里,既有怕被人发现的羞怯,又有一份按捺不住的、想要宣告世界的蓬勃。你的视线就是一把最慢的刻刀,你得顺着字与字之间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掘进去。
这工作的前半程是孤绝的,只有你和文本。到了后半程,影子们就该登场了。不是泛指的学生,而是“他们”——那几个总爱抢答却常跑偏的,那个眼神清亮但沉默如潭的,那个一写作业就抓耳挠腮、笔下艰难如推巨石的。我把他们的脸,一张一张在脑海里过。他们会在这个词语上绊倒吗?会对那个转折感到困惑吗?
那个喜欢画画的男孩,或许可以用线条来解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空间转移?那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大概能从“爸爸的花儿落了”里,品出比“怀念”更复杂的况味。
所谓“了解学生的兴趣、需要、习惯”,远不是一张调查问卷可以囊括的。它藏在你批改作业时看到的那个独特的比喻里,藏在你讲笑话时只有那个角落爆发出会心大笑的默契里,藏在你课堂提问时,那片突然垂下、不敢与你对视的睫毛森林里。你得是个侦探,从这些无声的、细碎的痕迹里,拼凑出他们认知世界的地图。
然后,才是思考“如何传授”。这已经不是“安排每节课的活动”,而近乎一种仪式设计。从哪个句子切入,可以像拉开一道幕布?在哪个段落抛出问题,能激起一片涟漪而非惊涛骇浪?如何让“组织好课堂教学”这种干巴巴的指令,变成一种流动的、温暖的、将所有人心神吸附其上的磁场?
答案,永远在即将开始的四十五分钟里。
在目光交错处抵达
铃声像一个休止符,截断了走廊的喧哗,也收束了办公室里我一个人的思绪。推门进去,几十道目光“唰”地投过来。那不是一个整体,那是几十条质地、温度、方向各异的射线。有些是热的、期待的;有些是凉的、观望的;还有些是散的,飘向窗外一隅天空,或滞留于上节课未完成的涂鸦。
我的第一句话,从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个眼神的扫视,像农人查看他的田地。这叫“关注全体学生”,但在我这里,它必须具体为:用目光,轻轻地,和每一块“田地”打个照面。那个总低着头的孩子,今天额前的发丝似乎梳得整齐了些;那个爱说小话的“活宝”,此刻正襟危坐,眼里闪着准备接茬的光。
好,土壤墒情不一,但种子都已就位。
真正的教学,是从这目光的交错处开始的。我讲,他们听。但这“听”不是被动的容器。他们的眉头微蹙,是遇到了逻辑的陡坡;他们的嘴角微扬,是心弦被某个意象拨动;他们眼神放空,那是思维的触角伸向了更远的、我未曾预设的疆域。这叫“信息反馈”,但它无声无息,流淌在空气的分子之间。
你得捕捉它,调整呼吸与节奏,如同冲浪者感知波浪每一次力量的变化。
于是,“创设教学情景”就不再是生硬地播放一段视频或展示几张图片。情景在语言里。当读到“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你得让声音也“朗润”起来,带着水分和光泽;你得让语速模仿“涨”的态势,不疾不徐地漫上来;说到“太阳的脸红”,你脸上或许真该有那么一丝被春日暖阳熏出的、极淡的赧色。
你调动你所有的感官记忆,去复现那个世界,然后邀请他们,用他们各自的感官,走进来。兴趣与情感,是从这种“共感”中自然萌发的,不是被“激发”的命令催生的。
课堂的节奏,得有张有弛。有时需要凝神静听,有时需要笔尖沙沙。提问是一门艺术。面向全体的提问,往往抛出一个开放的、没有标准答案的湖面,让所有人都能往里投下一颗属于自己的石子,看涟漪如何不同。“引发学生兴趣”的关键,在于让他们发现,自己的那颗石子,原来也能激起好看的波纹。
至于“讲练结合”,我更愿意称之为“呼吸”。讲,是深吸一口气,吸入经典的芬芳与思想的浓度;练,是缓缓吐纳,让吸入的东西,在身体里循环、沉淀,变成自己精神血肉的一部分。
所以,四十五分钟里,我很少觉得自己在“教”。我更像一个向导,一个陪练,有时甚至是一个和他们一样充满好奇的发现者。我们一起,在文本的密林里探险,时而因发现一处美景而驻足惊叹,时而为歧路的辩论而面红耳赤。那个磁场,就在这样的共同经历中,悄然生成。
它让所有人的“有意注意”,保持了一种生动的、弹性的“相对稳定”,而非僵硬的、被迫的专注。
铃声再次响起,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始。
语言,最后的排场
走出教室,喧哗复起。但那四十五分钟里构筑的、精微的言语世界,仍在持续它的效应。学生们三两讨论着课上的某个句子,或拿着书来问一个刚才没来得及提出的疑问。课堂的余温,就这样在走廊里弥散一会儿,然后,各归各位。
留给我的,是一摞作业本。它们整齐,或潦草,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了纸墨与些许汗意的气息。这是我的“田野调查”报告,是课堂上那些无声反馈的文字版。
“布置好家庭作业,作业少而精”是原则。但何为“精”?它绝不是简单的重复。它可能是仿写一个看似平淡却韵味无穷的句式;可能是为某个人物写一段内心独白,补上课文留白的部分;也可能是就一个争议点,写下三五行赞同或反驳的理由。
作业,是课堂思维在独处时的延续与深化,是知识从“接收”到“内化”必须经过的那道窄门。
翻开一本本作业,就是走进一个个独立的房间。有的房间窗明几净,思路清晰得令人欣喜;有的房间则略显凌乱,字句间透着挣扎与费力。最让我驻足的,往往是那些“中下生”的本子。
他们的表达可能生涩,逻辑可能断裂,但偶尔,就在那不通顺的句子里,会闪过一丝极其独特的光亮——一个别人想不到的比喻,一种笨拙却真诚的情感流露。
这就是那个“根本问题”:课堂上的“课外迁移”能力,对他们而言如同要求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去跑马拉松。“课内阅读都消化不了”,是因为消化需要更强大的胃(理解力),更充足的酶(背景知识),更从容的咀嚼时间(思考速度)。这些问题,优生凭借天赋与积累可以轻松跨越,而他们,则被堵在了起点。
我时常感到一种无力,就像看见一群渡河的人,有人轻舟已过,有人却在岸边,连水的深浅都望而生畏。
我能做的,就是在作业本上,用红笔进行一场场“纸上谈话”。划出那个闪光的句子,批注:“此句极妙,你看到了别人没看到的。”指出逻辑的断裂,在旁边画一个小小的思维导图箭头:“这里,是不是可以这样连接?”有时,什么都不写,只是在一个写得特别工整的段落旁,画一颗小小的五角星。符号,有时比语言更有力量。
而这一切的尽头,是“转化”。那个总抄袭作业的孩子,我请他放学后留十分钟。不谈作业,不谈学习。只是问问,昨天放学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了?最近有没有画新的画?然后,不经意地说:“你上次那个关于云的比喻,我很喜欢。下次写作,试试把这种观察用进去,好吗?”手,有时不必真的去握;
赞美的目光,就是一次无形的“摸头”。人都渴望被“看见”,被“尊重”,尤其是那些在分数竞争中时常感觉自己是隐形人的孩子。友善,不是技巧,是从心底承认并尊重他作为一个独特生命体的存在。从这里开始,坚冰才有了一丝融化的可能。
课后辅导,就是在这无数个十分钟里,进行的无声的“思想教育”。它不是训诫,是陪伴;不是灌输,是点燃一根极细的、属于他自己的灯芯。
在茫然的宽阔地带
一个学期,像翻一本厚厚的书,终于到了暂时合上的时候。回望,足迹清晰也模糊。清晰的是那些具体的场景:某个孩子豁然开朗的眼神,某次课堂讨论迸发的火花。模糊的,是那些依然横亘在前的、庞大的问题。
他们说我“教学设计、课堂组织尚显稚嫩”。我承认。那种“运筹帷幄”的全局掌控感,那种仿佛能预见所有生成并轻松驾驭的从容,我确实还欠火候。我的课堂,有时会有计划外的枝蔓疯长,我需要用额外的精力去修剪或引导,偶尔也会感到一丝疲于应对的慌乱。这是时间的礼物,急不来。
我只能更多地去“看”——看那些前辈名师的课。看他们如何举重若轻地切入,如何四两拨千斤地化解难点,如何在作文的荒漠上,引导出思维的第一股清泉。他们的录像,我一看再看,不是学一招一式,是学那份气定神闲背后的“道”。
更大的茫然,来自于那片宽阔的“阅读荒漠”。我守着一口“课内”的井,努力挖掘,希望能让井水丰盈些。但我知道,真正的江河,在课外那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如何让那些连“井水”都吞咽困难的孩子,有勇气、有能力走向“原野”?报刊杂志上的理论文章,我读。它们给我概念,给我框架,给我远方的视野。
但理论与我的教室之间,隔着一道需要我用双脚去丈量、用双手去填平的沟壑。
“提高学生(尤其是中下生)的整体综合素质”,这是一个宏大到令人屏息的命题。它牵扯的,远不止是语文课,不止是学习方法。它是一个生命体如何被唤醒、被滋养、被赋予力量的整个过程。我在这命题面前,常常感到自己知识的贫瘠与方法的单薄。
我知道“继续摸索、实验”是唯一的出路,但这摸索,像在雾中行走,不知下一步,是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还是又会陷入新的泥淖。
深夜的办公室,往往只剩下我一盏灯。我整理教案,批改最后的作业,也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挫败感与微小的成就感交织在一起。我知道,我没有“决胜千里”的能力,我所有的,可能只是“守望一隅”的耐心。
守望那口井,让它不至于干涸。
守望那些走向原野的足迹,哪怕最初只有寥寥数行。
守望每一个成长中必然经历的挣扎,并准备好一双随时可以扶一把的手,或一道理解的目光。
这,或许就是一个初一语文老师,在教育的漫长旅程开端,所能找到的、最踏实也最虔诚的姿势。路还长,灯,要一直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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