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与“乡馋”

四月，没有任何预兆的春天确是悄无声息的到了。母亲来了电话，问北京热了没有，有没有想家？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想家倒是没有，就是想济南的好吃的了，想姥爷炖的排骨.....电话那头的母亲调笑我是小馋猫，可是你看，家乡总是那么容易和吃食联系起来，乡愁，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乡“馋”。

易中天说，家乡的味道就是外婆的味道。食物是多么容易是多么具有指代性的东西，春风中飘来的一声声叫卖，夜晚街边的烤串沾上油后滋滋的声音，哪怕只是食堂一碗热腾腾的拉面，都像一个个旋钮，跨越时间和空间，无所阻拦地把你带到某个记忆的画面里，食物的背后更让我们难忘和珍视的是感动，是温情，是我们爱的人和怀念的事。

不管你问哪一个山东省实验中学的学生，他们的高中时代一定有三种难忘的食物：食堂的煎饼果子，学校对面“肝街”的饭和不远处85℃的面包。还记得实验公众号上曾有一次树洞话题是：实验最让你印象深刻的食物是什么？食堂的煎饼果子毫无悬念地以高票跃居榜首。“我吃过很多煎饼果子，但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单纯。”那时的课间是奔跑的，一打下课铃就能看到许多人狂奔冲进食堂，记得2号教学楼离食堂最近，所以他们总是有很大几率买上。若是你看到一个人提着四五个，也是常有的事；你也会看到一些因为老师拖了一会堂而来晚的学生，当被食堂阿姨告知前面还有十几个要等时，满脸垂头丧气的表情；你要是去篮球场旁边的小长椅旁、教室的角落或是实验楼大厅的休息区转一转，准能碰到一撮一撮拿着煎饼果子的学生，欢笑着聊着天，说着今天谁的糗事，谁接了老师一句好玩的话，又或是高谈阔论：拿破仑到底和几个女人有过一腿？甲午战争签战败协议是谁之过？高速电子的发现对人类意味着什么？偶尔有老师经过，加入他们的讨论，又或是临近上课，几个人快速把没吃完的煎饼果子塞进嘴里，老师笑着进来，与其他同学揶揄他们嘴边没擦干净的甜面酱......那是一个自由而开放的空间，仿佛每个人都能像食堂阿姨随心所欲手艺之下却异常美味的煎饼果子一样，生动又有趣，有无限的权利和空间去畅想未来。其实我们也知道实验食堂的煎饼果子并不是最好吃的，但是没人会忘记它。它就好像是一种象征一样，只要我们还记得那个味道，就记得“博学日新，德行天下”的目标，记得“登攀不止，敢为人先”的执着，记得有一群人共同扶持、相互温暖的感动，记得一群可爱的老师“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谆谆教导。实验的煎饼果子，从来都不只是一个煎饼果子啊。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高中住在学校对面小吃街里面的我已经将这三年与学校紧紧联系在一起了，每每有美食相关的记忆，都与他密不可分。济南的春天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高中住的房子没有暖气和空调，春天往往忽冷忽热，比较难熬。但是一周中一定有那么几天，我会比父母还早地起床穿戴好，然后等父亲一起出门，而这几天一定是楼下豆腐脑大叔出摊的日子。我总是他家前几个客人，每次我都会激动的把保温桶放在摊子上，大喊一声：“李叔！要六块钱的豆腐脑，多放麻酱和辣椒！谢谢！”呼出的白气随着我大声讲话吹得更远，活像个气足的火车。当然我们也会顺便买几个无油烧饼再美滋滋地回家，冲进家门的时候，会刚刚好听到母亲煎鸡蛋的声音：脆脆的蛋壳只是和灶台轻轻击掌，就能看到金黄的蛋连裹着一层蛋清欢快的下了锅，嗞啦一声，摊成一个太阳，父亲从冰箱里端出来姥爷炖的牛肉，切片加热，和鸡蛋一起夹在烧饼里，再搭配已经被麻酱和辣椒油浸透出味道的豆腐脑食用。不瞒你说，每次我都不由得感叹一句：哎，人真当真不过如此啊，不过每每这个时候，母亲总会调笑着，拿筷子敲一下我，揶揄一句：小馋猫，这就人生啦，以后让你开个豆腐脑店好了！

美食是一种守望，更是一种等待，一种安心，因为那些东西日复一日的在那里，无论他是否真的还存在，无论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尝过，但是你永远知道它在那儿。因为只要它还在那儿，你就知道会有人等你回家，为你端上你喜欢吃的东西，会知道有一群人在回忆里等你，现实中也不会离开。我终于在让我魂牵梦绕的味道中明白，我们念念不忘的从来都不只是食物，而是一起吃饭的人，为我们做饭的人，我们的亲人和朋友。美食承载了我们最美好的回忆，也更加坚定彼此的感情。所以美食和乡愁永远分不开，他们藕断丝连，也因为人是一种太容易遗忘的物种，因此必须要有美食，用那些真切的味道提醒着你：你是谁，家在哪儿。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家吃一碗豆腐脑，再搭配一套煎饼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