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10-04
不是不会写,是没东西可写。
我们见过太多孩子,背诵“春天来了,花儿开了”,却说不出自家阳台那盆绿萝什么时候长了新叶;能默写“妈妈爱我”,却说不清妈妈早上几点起床、穿什么鞋出门。作文成了套话的堆砌,不是因为孩子懒,是因为他们的生活被切割得太细——上课、写作业、补习班,再回家,一天二十小时,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到两小时。
去年春天,我们学校语文组做了一件事:把作文课搬出教室。
一年级的孩子,不写“我的妈妈”,而是每天说一句话:“今天我看见蚂蚁搬饼干渣,它们排成一条线。”
老师不纠正语法,不改错别字,只问:“你当时在哪儿?风大吗?蚂蚁是先抬前面还是后面?”
三个月后,班上最安静的那个孩子,写出了第一篇完整日记:“昨天雨下得很大,我蹲在屋檐下看蚂蚁。它们不躲,反而把饼干渣拖进了洞口。我猜,它们的家,一定很暖和。”
二年级,老师带孩子们去校园角落养蚕。
不是画蚕,不是抄课文,是每天观察。
“今天蚕宝宝吃了三片叶子,比昨天多一片。”
“它吐丝的时候,头像在跳舞。”
“它不吃叶子了,我有点怕。”
这些话,最后成了作文集《小草集》里的真实篇章。
五年级的观察课,去了公园。
老师没发任务单,没要求写“春景之美”。
只说:“你蹲下来,看一片叶子。”
一个孩子蹲了二十分钟,回来写:“叶子背面有毛,像长了胡子。风一吹,胡子就抖,像在笑。”
老师没改“胡子”这个词。
我们不教“如何开头结尾”,不讲“总分总结构”。
我们教孩子:先看,再想,然后说给自己听。
春天,学校种了三十盆花苗。
每个班认领一盆。
浇水、晒太阳、等发芽,是孩子们的日常。
有人天天记:“今天花盆裂了条缝,土漏出来了,我用胶带贴上了。”
有人写:“花苗长高了,但左边那棵比右边矮,是不是它没晒够太阳?”
这些文字,没有“比喻”“拟人”这些词,但有温度。
六一儿童节,我们没办文艺汇演,办了作文展。
一楼是低年级的“星星闪闪”“草芽尖尖”,全是手绘配文字,字迹歪歪扭扭,但每一句都像从心里长出来的。
四楼是高年级的“优秀作文集”,有孩子写:“奶奶的蒲扇,夏天不响,冬天不冷。她摇的时候,风是暖的。”
没人教他们这么写,他们只是把生活里的光,轻轻捡了起来。
我们还做了一件事:每班一本作文集。
不是打印装订,是孩子自己选稿、画画、排版。
有的用彩纸剪出边框,有的贴上干花,有的在页脚画了小脚印,说“这是我的足迹”。
老师不打分,不排名,只在每篇末尾写一句:“我读到了你的观察。”
有个孩子在作文里写:“爸爸今天没打游戏,陪我看了半小时蚂蚁。”
老师没批“情感真挚”,只在旁边画了一个小蚂蚁,旁边写:“它也喜欢你爸爸。”
我们没用过“生活化习作”这个词。
我们只是让孩子们,重新拥有自己的时间。
不是所有作文都要有主题。
不是所有观察都要有答案。
孩子写“今天云像一只打翻的牛奶杯”,比写“天空的云朵像棉花糖”更珍贵。
因为前者,是他自己看见的。
期末,我们收到一封家长来信,没署名。
信里说:“孩子以前写作文要催,现在自己抢着写。上周他蹲在阳台看蜘蛛结网,看了一下午。我问他累不累,他说:‘妈妈,蜘蛛比我还认真。’”
我们没教孩子怎么写好作文。
我们只是把他们,还给了生活。
现在,学校里有了一本叫《小天使》的杂志,全是学生写的。
有孩子记录外婆晒被子时抖出的阳光;
有孩子写楼下流浪猫每次来,都先闻一闻门槛;
有孩子在雨后写下:“水洼里有天空,也有我。我蹲着,它也蹲着。”
这些文字,没有高分模板,没有华丽辞藻。
它们像刚破土的草芽,不整齐,但绿得真实。
我们没指望每个孩子都当作家。
我们只希望,他们长大后,能记得:
原来,生活里有那么多值得写下来的事。
不是靠背诵,不是靠模仿,
是靠蹲下来,看一片叶子,等一朵云,
听一只蚂蚁,走完它的路。
作文不是任务。
是孩子和世界,悄悄说的悄悄话。
我们只是,没打断他们。